幻夢星辰

20

「為什麼？」
所有的疑問梗在心中，卻無法問出。
雖然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將所有問題問清楚，然後以冰燄國的律法將眼前的敵國殿下剷除。
但是雙脣開合數次，最後說出口的卻是這三字。
這三字中隱含了多少痛苦和壓抑，也許只有冰炎自己知道。
「為什麼？」
冷靜地反問對方相同的問題，褚冥漾此時已經退去平時的溫潤樣，現在站在這裡的，是闇冥國的殿下。
「殿下，如果我說實話你會相信嗎？」
如果我說，我來到這裡並非有意，你相信嗎？
如果我說，我不曾對你們抱有敵心，你相信嗎？
如果我說，我恨透祖先把我們兩國的關係搞得那麼僵，你相信嗎？
平靜地再度反問，只有褚冥漾知道，自己是花費了多大力氣在壓抑語氣中的自嘲。
他知道冰炎不相信他，就如同他不相信冰炎。
就算他們曾經是那麼友好，但在撕破臉的這一刻，許許多多的隔閡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無法跨越。
雖然那些都是先輩所做的事，但是做為後代的他們有義務要扛起抑或是終結這一切。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
冰炎的一席話讓褚冥漾眼神暗了暗。
雖然知道對方的答案，但在聽到對方說出口的那一剎那，還是會心痛。
「我沒有理由要去相信你。」
即便看到褚冥漾那一瞬的表情變化，冰炎還是冷著臉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是啊，他沒有理由要去相信他。
因為他是闇冥國的人。
因為有可能，以前的一切是他所裝出來的。
因為有可能，他並不如他所知道的那般純真。
因為有可能，他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們。
雖然他知道，褚冥漾並不像這種人，但是他還是必須先做假設。
只要以上假設有那麼一丁點成功的機率，他就必須扼殺。
最首先的，就是先傷害對方。
對於手邊早就握有一些資料的冰炎來說這並不困難，但難的是，他必須無視褚冥漾受傷的神情。
冰炎是喜歡褚冥漾的，這一點他自己知道。要親手傷害自己珍愛的人，他做不到。
這時候的他才真正開始厭惡自己的身分。
為何他要是冰燄國的殿下？
為何先輩鑄成的錯誤該由他們來承擔？
為何，他會喜歡上褚冥漾？
他多想回到那曾經單純的時光，不必有所顧忌，只要喜歡就大聲說出來。
但現在的他，不再是那時的孩子。他只能向前看，不能停下腳步。
不知聽誰說過，愛情是一把雙刃劍。
現在他已然明瞭這句話的涵義。愛的越深，傷的越深。
雖然不知道褚冥漾對他的情感是否和他對他的一樣，但是當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也在泛疼。
「前幾天，你身上有很多奇怪的痕跡。」
突然，冰炎說了這一句話。含蓄的句子到這，褚冥漾已經明白對方想要表達什麼了。
原來他知道了。他知道當天晚上他和他發生關係了。
伴隨這項認知的出現，寒意頓時襲上身。
那麼在他眼中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是個骯髒，需要以肉體來滿足的人嗎？
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褚冥漾發白的臉上盡是倔強的神情。儘管他已經知道冰炎是如此不信任他，連他的一舉一動都派人監視著，他還是不願在他面前失控。
因為他想在他心中，保有最後一絲尊嚴。
「你想說什麼？」
沒有料想到褚冥漾會開口，冰炎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復成冰冷的表情。
「從謎街出來的依舊改變不了原先的習慣。」
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神掃過，褚冥漾覺得呼吸一窒。
原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看他的。
那麼，他是不是覺得和他站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很噁心呢？
是吧。因為他都以這樣厭惡而冰冷的眼神看他了。
也許在他的心中，自己一直都是那樣汙穢的。
像是突然理解一般，褚冥漾放鬆一直緊繃的肩膀。
罷了，就到這裡吧。不要再堅持了，再多做堅持，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他知道冰炎對於有些東西很固執，一旦認定就很難改變他既定的觀念。
就像他之前無意間聽到，他對謎街、對寒月樓的厭惡。
雖然在夏碎面前他有收斂很多，但是褚冥漾還是感覺的到冰炎打從心底的反感。
那時候就該認清這一切，而不是到現在才因為對方的話而傷得體無完膚。
感受到自己的愚昧，褚冥漾低低地笑出聲。
毫無笑意的聲音自喉嚨發出，褚冥漾無法克制地顫抖著肩膀。
像是要宣洩什麼，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悲愴。
笑到最後，一顆淚滴從眼角劃過臉頰。
「你是這樣看我的嗎？」
冷靜過後，褚冥漾開口。
無視冰炎明顯驚愕的眼神，褚冥漾將他內心唯一的問題提出。
「你是這樣看我的嗎？」
定定地看向冰炎，褚冥樣的表情叫人無法猜測出他現在的情緒。
就連詢問出口的問句，也是這樣的壓抑。
「是。」
就算知道褚冥漾會因為這句話而受傷，冰炎還是說了出口。
但他猜錯了，褚冥漾沒有露出受傷的表情，他只是露出淺淺的微笑。但那笑容卻令人感到窒息般的哀痛。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露出軟軟的笑容，褚冥漾微微地瞇起眼睛。那可愛的表情一點也不適合表現在這窒息的空間裡。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認為謎街出來的我是骯髒的嗎？」
等待的時間總是令人難熬，看著褚冥漾似乎越來越自然的笑容，冰炎閉上眼，給了肯定的答案。
「是。」
得到答案的褚冥漾像是拿到糖吃的孩子，笑得好甜，好不燦爛。
同時，他也聽到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