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從那一天起,褚冥漾就被軟禁在房中。
不管是誰,他都見不到。
幸好冰炎還肯讓人幫他準備食物,沒有讓他餓死在房裡,這算是他最後的仁慈了吧?
但也許,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死在房裡、怕麻煩吧?
在當天攤牌後,褚冥漾臉上便從未出現笑容。當他獨自一人在房裡時,他總是坐在床上,眼神黯淡無光地盯著他現在身旁唯一一個聯繫故鄉的物品。
他想,何時能夠離開?
他想,何時能夠回去?
他想了很多,但那些思緒裡終究沒有冰炎出現。
他已經放棄掙扎,就讓那些最乾淨透明的曾經留在回憶裡,然後當夜深人靜時拿出來慢慢品嘗。然後漸漸遺忘。
他告訴自己,他覺得他是骯髒的,所以他應該遠離他。那樣乾淨耀眼的王者會被自己玷汙。
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愛他,所以他不必因為他的話去心痛。
他告訴自己,這就是現實,就算已經做了抵抗,他終究還是失敗。
他告訴自己很多很多,在那些話中,他將所有的利刃都指向自己,因為只要越痛,他就越能保持清醒。
告訴自己不要再抱持任何一絲希望。
然後,在無聲的傷害下,緩慢地度過每一天。

☆☆☆

身為另一名當事者的冰炎,則是埋首在公文中,不斷用工作來麻痺自己。
他知道,他還是愛著褚冥漾。那時候對他的傷害,也間接在自己心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他明白,站在國家,站在家人的立場,他是應該要去恨他。
但是他就是無法這麼做。只能藉由言語的傷害拉開彼此間的距離,讓時間沖去心中從未說出口的情愫。
儘管身邊的所有好友都在擔心他們兩人,也很想去跟冰炎勸說,但是一想到兩國的立場,他們便躊躇不前。
於理智上,他們知道應該將褚冥漾驅離,於心理上,他們不希望傷害好友。
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度過許多日子後,冰炎的辦公室意外來了一位客人。
「好久不見啊,殿下。」
身材極好的美豔大姊在踏進辦公室後,便慵懶地趴在沙發上,美眸直直看著冰炎。
但她說出口的句子卻是帶刺、冰冷的。
「有事嗎,奴勒麗?」
闔上手中的公文,冰炎抬起頭看向他得力的助手之一,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聽說你欺負我們家的小朋友啊。」
坐起身子,奴勒麗神色雖然依舊慵懶,但卻莫名地帶了壓迫感。
聽到對方的問句,冰炎沒有開口。那默認的態度讓女性收起所有不正經的態度,面色冷然地看著對方。
「就因為他是闇冥國殿下嗎?」
這一句問句讓冰炎微微瞪大眼,驚愕地看向對方。
今天之前、褚冥漾來之後,奴勒麗並沒有出現在皇宮中一次,冰炎也沒有派人傳話給恰好在出任務的對方。
理當奴勒麗不應該知道褚冥漾的身世才對。
「那個小朋友會出現在寒月樓是有原因的。」
雖然知道受人之託不應該將這件事說出來,但是她不想看到兩個孩子因為彼此間的身分而互相攻擊,抑或是自我傷害。
於是,奴勒麗慢慢地說出當年褚冥漾來到寒月樓的原因。
「十多年前,闇冥國皇室內部發生權利鬥爭,為了保全最後的繼承人,褚家派人將唯一的小殿下送出來。他們一路南逃,最後在離開後的一年多,決定躲到這裡。」
看冰炎想要插嘴的樣子,奴勒麗擺手示意對方等等,「因為褚家另一名繼承人有交代,『如果到了走不下去的地步,就去冰焰國的迷街,找一家叫寒月樓的店。屆時將我國的信物給他們的老闆看,她便會替你們照我弟弟。』這也是為何,他們哪裡不選,偏偏選人最複雜的寒月樓。」
「那妳怎麼會……」
「您是說認識嗎?因為我在那之前就曾被派去闇冥國做任務,在那時候恰巧認識闇冥國的公主,褚冥玥。雖然說闇冥和冰焰兩國應該是水火不容,但那時我曾經受到他們幫助,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還給他們這個人情。」
「……」
「而且,殿下,那些所謂的敵國關係現在的百姓也都不怎麼在在意了,為此耿耿於懷的就只有你們這群人。而你們始終不願意跨出歷史的陰霾,是因為你們拉不下臉。」
沒有理會冰炎臉上有些難看的表情,奴勒麗繼續,她今天來此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撇開那些國家立場,你只是不想愧對自己已逝的家。在你的觀念中,如果接受褚冥漾就會是對家人的一種背叛。所以你只能不斷地傷害他、遠離他,像個鴕鳥一般躲在自己的世界裡,藉此忽略心底最真誠的願望。」
「我沒有!」
被說出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冰炎忍不住出聲低吼。
臉上焦躁的神情無法掩飾自己慌亂。
「是嗎?你不是嫌他髒嗎?就因為他待過寒月樓。」
冰冷平靜的語氣讓冰炎狠狠地震了震。
沒錯,他的確如對方所說的根本不在乎國家對他的觀感,之前那些堅持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與心虛。
他愛他,這千真萬確。但他卻不能愛他,因為他是殺了他父母兇手的後代。
愛上他,是救贖,卻也是種罪惡。
愛上他,他終於體會到何謂家的溫暖,何謂有家的幸福。
愛上他,理智與情感不斷拔河,過去與未來不斷交錯。
即便如此,他還是愛著他。
即便在狠狠地傷了對方和自己之後,他依舊愛著他。
但是,這又如何?
他當時傷得他那麼重,他還有機會愛他嗎?
沒有。冰炎在心中哧笑自己的愚昧。
他們還能再當朋友就已經是奇蹟了,可,就連這選項也是一種奢望。
「其實,那孩子依舊很乾淨,就如白紙一般。」
看冰炎不明顯但卻越來越落寞的神情,奴勒麗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與前提不太相干的話。收到冰炎疑惑的神情,她仰躺在沙發上,嘴角揚起無奈地微笑。
「你認為那孩子有去接客對吧?其實沒有。」
聽到這句話,冰炎訝異地瞪大眼,然後在奴勒麗眼神的示意下安靜等待對方的後續。
「千冬歲應該跟你說過,漾漾有去接客。但其實我有配給漾漾一種藥,那種藥會讓客人產生輕微精神錯亂,以為自己和漾漾發生關係。但其實早在對方聞到那藥物的味道時,就已經進入昏睡狀態。所有場景只是那人自己做的夢而已。」
「那為什麼……」
「為什麼漾漾從不提嗎?那孩子在寒月樓已經很難立足,如果再加上這一點,屆時事情就會鬧得很大,到時候他被狠狠傷害的可能性更大。為了保護他,我讓他別跟任何人說,就連千冬歲也被隱瞞著,唯一知道實情的,就只有我跟莉莉亞。」
莉莉亞知情,是因為她是寒月樓的副店長。而奴勒麗比她更清楚,是因為她就是隱身在後的店長。
多年前的最初,寒月樓的用途是用來收集情報。有些情報不是在路上走走就可以得到,而是在人最雜的地方出現。
雖然不喜歡,冰炎還是命人築起寒月樓││當然不是以王族的名義,然後讓手下的奴勒麗和莉莉亞兩人去經營。
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他們這群好友,其他官員一概不清楚。
聽到這裡,冰炎已經震驚到無法自己。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奴勒麗相信她的話他已經聽進去了。
沒有打斷冰炎的思緒,奴勒麗踩著輕快的腳步離開。
是該去找找那孩子了。想到褚冥漾,奴勒麗就覺得心臟在微微泛疼。
他是個該被寵愛和保護的孩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傷害、被軟禁。
會知道現在這些事,是透過莉莉亞得知的。
冰炎在接到夏碎傳達的消息後便命千冬歲蒐集有關褚冥漾的一切。雖然很不情願,但冰炎終究是他的上司,是一國之王,他仍舊要遵從命令。
但是他有暗中和莉莉亞交換情報,尤其在得知褚冥漾被冰炎軟禁後,千冬歲更是向莉莉亞請求讓奴勒麗出面。
因為所有人之中,她算是看著褚冥漾長大。也只有她,能夠在這時候幫助那孩子而已。
暗了暗心神,奴勒麗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到黑藤館,然後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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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