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星辰

22

被留在辦公室的冰炎在吸收完奴勒麗的所有話後，突然想到前幾日褚冥漾身上莫名的痕跡。
具奴勒麗所言，褚冥漾在寒月樓從未和任何人發生關係。如果是第一次，總是會有一些地方沒有掩蓋好。
推測一下時間，冰炎頓時了解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
一瞬間，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他做了什麼？他對自己最愛的人做了什麼？
強烈的窒息感令他身體一陣晃蕩，排山倒海的恐懼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居然強迫褚冥漾和他發生關係。
然後自己在事後還說他骯髒。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認為謎街出來的我是骯髒的嗎？」
等待的時間總是令人難熬，看著褚冥漾似乎越來越自然的笑容，冰炎閉上眼，給了肯定的答案。
「是。」

──他到底做了什麼？
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鑄成大錯的冰炎，只能抱著懊悔的心努力思索如何填補自己的過錯。

☆☆☆

在被關了好幾天後突然被放出來，褚冥漾對於房外的世界完全不感興趣。
他的友人並沒有因為他是闇冥國的人便疏遠他，反而如往常一般帶著笑容與他相處。
褚冥漾縱使很感激他們始終如一的態度，但內心其中一角已經空去，無論其他人再做多大的努力依舊無法填補。
他想要回家回到那個只留在他記憶中的家。
雖然他知道，那個他曾經待過的家可能已經變得不如他記憶中美好，但他依舊想要回去。
那是他最初接觸的地方，說什麼都無法放下心中的疙瘩。
雖然在這裡認識了很多很好的朋友，但是「親情」的那一塊卻是誰也彌補不了。
而且，冰炎曾經對他說過他髒。
即使當下臉上是帶著笑容，但他其實已然崩潰。只是他也不想再去多說什麼。
那些陳述也許在對方耳裡，是推託、是狡辯。
已經沒有必要再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了。
痛，一次就夠，一次就讓自己痛到清醒，痛到領悟，痛到，放下所以多餘的感情。
他知道到現在還會在意兩國敵對歷史的就只有國家的老官員，其他人幾乎都將之淡忘，抑或是當作一個故事。
就連他自己也是一樣。也許是自小就離家的關係，所以他對兩國間的歷史關係沒有那麼在意。
但冰炎不像他，他在意這件事。
因為他的家人就是因為這件事的關係而喪生。
以前他就曾經在聊天時聽冰炎說過，他有多恨闇冥國、多恨那段歷史。
又是多麼憧憬「家」。
這也更加深褚冥漾想要離開的心情。
就算屏除所有的歷史問題和曾經造成的傷害，冰炎最希望擁有的「家」，他一輩子也無法給他。
因為他是男性，冰炎是一國的王，他需要子嗣來繼承這個國家。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慾而毀了冰炎的未來、冰炎的希望。
這也是他不願告訴冰炎那晚他們曾經發生關係的原因。
因為他不希望對方因為愧疚而留下他，這樣的補償關係，兩人都不會好過。
他愛他，所以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就算站在他身邊人不是他，他仍舊會給予他最真摯的祝福。
曾經，冰炎對他說過，如果心能說話，那就是咒語般的言。
因為他是妖師的後代，因為他身上留有妖師的血液，所以他所想的便能成真。
他希望，他最愛的人能夠得到專屬於他的幸福。
只要這樣，他就可以帶著笑容離開這片異鄉土地。
然後將有關這裡的所有回憶鎖在最心底，等到夜深人靜時，慢慢拿出來品嘗。
臉上帶著釋懷的笑容，褚冥漾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好後坐到窗前。
這是他最近的習慣。看向漆黑的夜空，他會感到心情放鬆，所有壓抑的情緒一掃而空。
簡直比哭泣還要有用。
只是這次，他坐在窗前，是在懷念記憶中已然泛黃的故鄉景色。
在他的記憶中，故鄉的建築是與這裡完全不同的風格，很溫暖，很讓人眷戀。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姊姊是一個很有氣勢的人，雖然年紀尚幼，但依舊讓很多人俯首稱臣。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表哥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人，臉上掛的笑容總是令人放鬆。
但是，在他的記憶中，卻沒有所謂的「父母」。
據他姊姊所言，他的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後便相繼死亡，詳細原因沒有細說，只是用很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然後抱住他。
從那時候起，他就不曾再度提出有關父母的問題。
他有表哥，他有姊姊，他有全世界待他最好的兩人，所以他不孤單。
所以，他很滿足。
所以，他想要回去，回到那個有家人的地方。
他曾經在寒月樓聽奴勒麗說過，他故國原先的政權已經被推翻，但是後續卻完全不知道。
他記得先前的政權是掌握在那個大宰相手中。
他、他姊姊、他表哥，全都因為年紀過小無法確切掌握政權，而有一段時間不斷被責罰，說實在點，那也只是對方發洩怒氣的方法。
只要他不開心，他們三人就會討皮肉痛。
還記得有一次因為自己哭得太厲害，大宰相將所有的不滿發洩在他另外兩個親人身上。
從那一刻起他便明白，在對方眼裡，眼淚不具同情，反而感到礙眼。
於是他收起所有表現疼痛的情緒，讓自己一直帶著笑容。
他不希望他愛的人因為他的情緒受到更大的傷害、所以他自小就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讓任何人發現。
他對這一點非常自豪，因為只要這樣，所有人都不會受傷。
痛，只要他自己體會就好。
於是，褚冥漾從那一天起就帶著完美的面具示人。
但是，過了這麼多年，他有些累了。他想要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息一下，將所有長年累積的疲憊卸下。
於是，他想回家。回到毫無負擔的家，回到可以完全放鬆自己的家。
看著星光閃爍的夜空，褚冥漾誠心地許下一個願，他希望，他能夠回家。
回到那個能讓他再度勇敢張開翅膀飛翔的起點。
夜深人靜，不斷閃爍的星光像是在應和褚冥漾悲傷且渺小的心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