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星辰

24

距離離開冰燄國已經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中間卻會增加或減少些什麼。
站在木製的廊道上，褚冥漾肩上披著表哥親手做的披肩，站在夕陽下的他有種快要消失的感覺。
「漾漾，你想回去嗎？」
看著表弟獨自望向遠方、眼中明顯的眷戀神情，白陵然突然開口。
「咦！」
驚愕地轉過身，褚冥漾看到站在陰暗處的表哥不自覺覺得有些心虛。
當初說要回家的是他，現在想要回去的也是他。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開不了口。
知道表弟在想些什麼，白陵然走上前摸摸他的頭。
「不管你的決定最後是如何，我們都會尊重你的，漾漾。」
一貫的笑容，一貫的包容，這是白陵然一直給予的。
看著表弟呆愣住的表情，白陵然沒有多說，退開，留給對方自己的空間和時間做思考。
一年前，他是懷著期待且喜悅的心情回到故鄉。不同於冰燄國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他原本以為日後自己不會湧出想要回去的念頭，但沒想到這一陣子，他卻瘋狂地思念起遠方的友人們。
千冬歲的精明、米可雅的笑容、萊恩的消失、夏碎的溫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無比的思念。
尤其是那人的一切。
但是他從未說出口，只是任由思念氾濫，一人在黑夜中拾起回憶。
然，沒有想到，他所藏住的思念卻被最重要的親人發現，並要他做出決定。
雖然這樣很殘忍，但是他必須做出選擇，不然他最愛的人會受更大的傷。
已經不能再逃避了。
當時他的離開已經帶給很多人傷害，這一次，他不能再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而再度傷害到身邊、他最愛的人。

☆☆☆

「冰炎，你該休息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藥師寺夏碎一臉嚴肅地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陛下。
他的桌面已經被眾多公文所蓋住，而那銀色的身影就被擋在公文堆後方。
要不是夏碎知道冰炎絕不會離開辦公室，恐怕會因為看到這等陣仗而離開去尋找友人了。
他同時也知道，冰炎現在的所有動作，只是為了麻痺自己而已。
因為他很痛，痛到說不出來，所以才拚了命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讓自己不會那麼思念褚冥漾。
看不慣冰炎這樣用工作麻痺自己，夏碎不只勸他一次，但每次都沒有結果。
冰炎完全封閉起自己的世界。他拒絕任何關心的語句，拒絕所有人進到他的世界，他拒絕所有的一切。
這樣封閉的他，誰也無法接近。所有人都知道能讓冰炎回到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的就只有那個人，那個如水的孩子。
解鈴還需繫鈴人。
即便知道這個道理，即便知道關鍵在哪，他們仍舊無法動作，因為那個孩子已經離開。
因為那個孩子說，他想回家，他想離開。
那個孩子用溫潤但是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們，這樣對他們說。
在那清澈的眼瞳下，誰也無法拒絕。
於是他離開，於是他封閉，於是所有人都不對勁。
精明的千冬歲不如以往尖銳，活潑的米可蕥不如從前開朗，善隱的萊恩比過去更加無感，褚冥漾就像空氣一般，悄悄地融入所有人的生活，然後當他離去時，所有人都不太能適應。
「冰炎，明天闇冥國會派使者過來進行兩國交流，這次似乎會待上好一段時間。」
嘆了一口氣，夏碎一貫地提前報告隔一天的要事。
現在，唯二能夠牽動冰炎思緒的，只有「褚冥漾」和「闇冥國」而已。
剩下的，除了工作以外，冰炎都將那些雜事隔的遠遠的。
果然，在聽到那關鍵字時，冰炎手邊的動作頓時停住，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夏碎已然發現，且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會派誰過來，但這終究是兩國關係改變的一大關鍵。」
發出嘆息般的語句，夏碎的思緒悠悠飄遠。
一年前，褚冥漾離開後不久，也許是時間的流逝，也許是那孩子在中間做了橋梁，兩國的關係不再那麼緊繃，他們開始會派官員進行短期交流。
原本以為百姓會因這項政策而大舉反彈，但沒有想到，然而，百姓的反應卻沒有他們所預期的那麼大。
看來在乎那段歷史的真的只有國家老官員，還有他們的陛下。
將思緒拉回來，夏碎看著依舊埋首公文的冰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氣氛沉重的室內。
他沒想到的是，當他一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冰炎手邊的動作停下。
其實，他不是那麼無動於衷。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很想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愛他。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傷害過他。
他很懊悔，一年前，他離開的時候，他沒有道歉。
雖然兩人都沒有在那件事上多說些什麼，只是簡單的道別和祝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當天不是想說「再見」而是「對不起」。
這簡單的三個字，他拖了好久，然後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時，又開不了口。
雖然人人都說他驍勇善戰，但是當他面對褚冥漾時，他卻是懦弱的。
如果，還有機會，他想將這拖了一年的道歉說出來。
如果，還有機會，他想撫去他曾經造成的傷害，將他牢牢綁在他的身邊。
如果，還有機會，他想要擁有一個家。
但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如果。

☆☆☆

一大清早接到夏碎消息，冰炎知道闇冥國的使者已經到達宮殿大廳等待。
而雪野千冬歲、藥師寺夏碎、奴勒麗、阿斯利安、休狄、米可蕥、萊恩‧史凱爾、莉莉亞等重要幹部已經早一步到達迎接。
雖然百般不情願，但是他還是起身前往。
當他踏進大廳時，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纖細的人影被圍繞在眾人中間。
那個人被奴勒麗圈在懷裡，手臂被激動蹦跳的米可蕥拉住。
藥師寺夏碎和雪野千冬歲含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莉莉亞和萊恩站在一旁聊天，但視線從未離開中間那人，阿斯利安和休狄兩人則是並肩站在一旁看著所有人有趣的互動。
最先發現他的人是阿斯利安。
一看到他，阿斯利安便出聲打了招呼，一瞬間，他成為殿上的注目焦點。
而最慢反應的，是那個被圍繞的人，也是今日的主角，闇冥國的使者。
順著所有人的視線，那人緩緩地正過身，看向一臉吃驚的冰炎。
拍拍奴勒麗的手示意她放開，使者在對方玩味的眼神下整理好有些不整的服裝，然後慢步走到冰炎面前。
「您好，冰炎殿下，我是褚冥漾。從今天起，將會代表我國在此地進行友好交流，請多多指教。」
思念了一年的人此刻出現在冰炎面前。
他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他只能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將他帶往自己的懷中。
「歡迎回來，褚。」
「我回來了，亞。」
那是他曾經告訴他，他真正的名字，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但他在這之前從未喊過。
也許，這次的開始，不同於一年前──會是令人期待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