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星辰

☆此為五月ICE2新刊
☆自創

***

回到房間、關上房門，艾蘇勒．紗萊將背抵在門板上，看著裝飾簡單的空間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身體雖然很累，但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抬起手帶點情緒地將牆壁上的白色燈源鍵拍下，她拖著有些沉重的身體朝床鋪的方向移動。慢吞吞地爬上床、打開床頭小燈，她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睜著眼看著昏暗的天花板。
雖然知道必須休息，但格外清醒的腦袋卻不斷回想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

×

離開學校後，她開著自己的銀色轎車來到一幢位處市中心的辦公大樓。
這輛轎車是兩年前生日時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雖然在這之前就有過駕駛的經驗，但考上駕照、第一次擁有自己的車子的還是讓她高興很久，畢竟，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也許是因為處於正中午休息時間，又或是外頭天氣太冷，馬路上的車流量和行人比起上一次她來時少了許多。
花了二十分鐘從學校來到這裡，又花了十分鐘進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待艾蘇勒背著自己的背包站在地下三樓的電梯前，她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錶，距離和那一位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確定自己沒有遲到後，她才稍稍鬆下一直緊繃的神經，靜靜地等待電梯到達。
牆壁上顯示的樓層數字不斷減少，二樓、一樓、地下一樓，叮地一聲，電梯門朝左右兩側打開。
走進四面都是鏡面的小方箱，艾蘇勒拿出掛在鑰匙串上的電磁小卡朝樓層鍵旁的感應器一刷，原本灰色的按鍵全都因為這動作亮了起來，順手按了最低樓層的按鍵，她站在電梯正中央看著鏡子門緩緩關上然後感受電梯慢慢上升。
這台電梯內部的樓層鍵和其他的不太一樣，最大的差別並不是一旁的電磁感應器，而是它的樓層鍵是從二十樓往上增加。
對著眼前的鏡子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艾蘇勒在略嫌漫長的上升過程中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吐出，當她再次張開眼，看到面前自己的倒影，眼中原先的溫暖情感已經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冰冷的堅定。
終於等到電梯到層時的提示音、樓層鍵又再一次地暗了下來。
走出密閉的小空間，她踏著規律的步伐穿過無人的走廊，走到這層樓最內部的辦公室。
這裡是耶爾企業，國內排名第八、掌控全世界百分之五的經濟。雖然在國內的排名並不怎麼高，但在因為後者而在言論上具有一定的引響力。
走到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的木門前，艾蘇勒停下腳步，抬起手輕輕在門板上敲兩下。
「進來。」
聽著門內人的指示，她壓下門把，踏進只有空調運轉和翻閱文章聲的空間。
「中午吃了嗎？」
埋首在桌上文件，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頭也沒抬，就著這樣的姿勢問了一句，又將眼前的文件翻過一頁，不用抬頭、憑著過人的耳力他便知道艾蘇勒從門口走到沙發邊。
「沒胃口，只吃了餅乾墊墊胃。」解下米色圍巾，自動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艾蘇勒隨手將手機從震動調成靜音，然後點開遊戲介面玩了起來。
「妳的身體不好三餐要準時吃，怎麼可以只吃餅乾。」似乎不滿意艾蘇勒的生活方式，男子抬起頭面露些微責備。
「早上吃了早餐後就有些反胃，一整個上午都不怎麼舒服。」
簡單交代原因，艾蘇勒明白，如果現在沒有給對方一個可以說服他的回答，等他忙完、他們談完話，他一定會拖著她出去吃東西。
已經不舒服一整個早上的胃經不起這樣的刺激，為了自己的身體狀況著想她選擇實話實說。
「等一下讓醫生幫妳看看。」皺著眉看女孩有些蒼白的臉色，男子薄唇抿成一條線，「怎麼幾天不見妳又把自己弄成這樣子了？」
笑了笑沒有回應，艾蘇勒看對方重新投入公文後便結束又再次刷新自己紀錄的遊戲，轉而打開瀏覽器將昨天看到一半的小說拉出來繼續。
她不說，是因為她不敢、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開口，索性決定笑而不答，待等會兒他們談話再將這幾天梗在心底的事情順道說出來。
艾蘇勒想，談完話後，她今天晚上應該就睡得著了。
時間滴答滴答地向前走，安靜的室內只有空調的運轉聲，偶爾會有紙張翻閱或筆尖劃過的聲音，兩人的呼吸輕淺到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等男子批完桌上的所有文件並打了通內線請人將檔案全數收走、桌上東西整理乾淨，牆上時鐘的指針也恰好指到一點、他們約定的時間。
「好了，妳今天特地過來是想跟我說什麼？」離開寬大的辦公椅，男子坐到艾蘇勒右側的單人沙發並替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平常他們有話要說都是在家裡或是其他地方，從來沒有在公司面對面對談的必要。而這次、也是第一次，艾蘇勒特意要求在公司見面，這讓男子不太明白她想做什麼。
喝了一口茶，男子瞇起眼等待她開口。
收起手機，替自己打氣一番，艾蘇勒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看著桌上男子替她倒的茶水，幽幽開口。
這句輕輕淺淺、聽不出情緒的問句讓艾蘇勒心底深處最後的小光點慢慢熄滅。
雖然早就做好心裡準備，但當真正要面對時，她還是下意識地退縮。
「我想讓法離開。」
「......妳說什麼？」拿著茶杯的動作一頓，微燙的茶水濺出少許，男子瞪大眼似乎聽不太懂剛剛艾蘇勒所說話的意思。
每個字他都清楚了解，但湊在一起他就不太明白。
放下茶杯，他看著面前突然有些陌生的女孩，皺起眉表示自己的不解。
「我說，我想讓法，離開這裡。」
抬起頭，艾蘇勒看著面前的男子──她的父親──每個字又清清楚楚地重複一次。
這一次，她咬字清楚，字字都包含她的決心。
「我要讓他自由。」
我要讓他自由。
多麼簡單的六個字卻在男子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反觀說出口後的艾蘇勒，心底的沉重彷彿被瞬間卸下一般，原先發涼的指尖也稍微有些暖意。
看著父親，艾蘇勒靜坐著等待對方開口。
其實耶爾企業不如表面上那般簡單。
人人都只知道表上面它有所擁有的引響力，卻不知道有個隱藏在這華麗外衣下的影子。
一黑一白，一個光明、一個黑暗，兩種及具對立的色彩卻意外地融合在一起。
白、灰、黑三色，各有各的職位，誰也不去干擾誰。
不同於站在陽光下的耶爾企業，這個隱藏在後方的黑色影子主要工作是接洽各種任務，舉凡調查、潛入、暗殺等。因為接受任務包羅萬象且幾乎照單全收，少數知情的外部人則給了它一個代稱：千。
外界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千的存在，但知道歸知道，他們誰也不明白千是做什麼的、又是從哪裡來的。只有那些透過特殊管道接觸過的人才能明白他們的運作方式，以及這個組織，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不管是對自己人還是任務對象，千的成員從不手下留情。
在耶爾內部，除了特定人士和部分高層外，其餘員工都與千毫無任何關係，他們是隸屬於白的那個區塊。而這所謂的特定人士和部分高層──也就是灰色區塊──指的便是此刻坐在辦公室裡的兩人。
艾蘇勒．紗萊，大二學生，在千的代號：迦。一線狙擊手，不擅長近距離攻擊。
艾柏．夏倫，耶爾企業的老闆，同時也是千的首領，代號：洛。遠近攻擊皆擅長，但因多年前受傷退居幕後，多將任務分派給底下成員完成。
在千裡，所有人皆是用代號來做稱呼，他們誰也不知道別人的名字、誰也不知道誰的過去。在這裡，成員們只有現在、都不是「自己」，只是千底下的一個工具。
沒有自我，只有服從。
「妳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迦。」睜開緊閉的雙眼，千的首領慍怒。
聽到這聲稱呼，艾蘇勒──或者應該說是「迦」──就知道，眼前的人此刻並非她的父親，而是首領。
「 我知道。」不害怕對方的怒火，迦直直地看著洛的眼睛。
正因為她知道，所以她才能用這樣輕鬆的情緒然說出這樣沈重的話。
「那告訴我理由。告訴我妳為什麼要讓法離開？」
看著眼前他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孩，明亮的淺棕色眼睛中帶著堅定的神色。身為首領同時也身為人父的他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有些膽小的女女孩做出與她風格大相徑庭的抉擇。
「因為他不適合這裡。」面帶輕淺的笑容轉動眼前的茶杯，迦緩緩開口，「法太乾淨、太明亮，就像太陽一般。這樣的他不適合待在千這種黑暗的地方。」
「他想離開嗎？」閉上眼，洛知道女孩心意已絕，不管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但他誰也不想失去，不管是乖巧聰慧的女兒還是話題的當事者，他明知無法卻還是貪心地一個都不想放手，明知徒勞無功卻還是繼續問下去。
有些事情、有些規矩，不是身為首領就能打破。
「他說他想要『自由』。」露出小小的酒窩，女孩笑得宛如三月春風。
自由，這兩個字在這裡是何等言重，坐在這裡的兩人都知道，更明白這不是隨便就可以說出口的。
很清楚實現這二字背後所需付出代價的迦此時像是得到最想要的東西，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連指尖似乎都帶有金色光芒。
「妳這樣自作主張他知道後會怎麼辦？」
明白迦的個性，也知道法的性格。經過一番對話後洛也明白這件事是單方面的計劃，話題中的當事者只會被蒙在鼓裡。
如果順利，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情。
但法並不是那種一定會按照別人規劃出來的道路行走的人，尤其是這麼嚴重的事情。當所有隱瞞住的東西被一口氣攤到陽光下，洛不敢想像到時候的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不會知道的。」露出一抹讀不出情緒的笑容，迦下意識將手伸向衣領處、抓住衣服下的墜子，「我不會讓他知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