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星辰

12

自從上一次的對話後，冰炎和褚冥漾的關係似乎有些回歸到以前。
冰炎還是會在下班之後去店裡坐坐，有時褚冥漾沒事也會陪他聊一下。就算沒有碰面，他們也會用其他方式保持聯絡。
「褚，我明天要去國外出差。」又是一個假日，冰炎再度來訪。
「這次要去多久？」突然想起初次見面的那時候冰炎也是因為出差關係和他相遇。
「二、三天而已，很快就回來了。」這次出國只是為了簽一份合約，只要確定合約細項後很快就能回來。
「嗯，路上小心。」褚冥漾笑著送上真心的祝福。
「是說，這家店的店名有什麼意義嗎？」
自從那一次父親詢問後，冰炎就有特別記住這家店的店名。
Attendez。
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法文的等待。

×

簽約的事情很快就搞定，在與對方公司代表道別後，冰炎隻身一人走出企業大樓。
「等一下。」
剛走出大門，他就聽到有人叫住他。
「我有事想和你聊聊。」有著和那名少年相似面容的女性開口，「我是褚冥漾的姊姊，褚冥玥。」

×

跟著對方來到附近一家咖啡廳，點完餐入座後，他們之間流轉著沉默。
「漾漾和我說過你。」等餐點上桌，過了許久，褚冥玥才開口，「那個小子大學畢業後就自己搬到外面去住，只有長假的時候才會回來。」
不太明白褚冥玥是想和他說什麼，冰炎保持沉默。
「漾漾心裡有一道很深的傷。」看著窗外，漂亮的女子抿起嘴。
那是褚冥漾還很小很小時候的事了。
小孩子總是調皮，每次和大人出去時總是會亂跑亂跳，儘管每次大人都在耳提面命跑太遠不然會被壞人抓走，但小孩子哪會放在心上，聽聽就算了。但從小褚冥漾就屬於個性比較內向的那一種小孩，對於大人的叮嚀總是會記在心裡，每一次出門都會緊緊跟在大人身邊，就算沒人牽住他的手他也會自動拉住對方的衣襬。
久了，大人習慣了，習慣之於警戒心也鬆懈下來。
褚冥漾雖然內向，但小孩子會有的好奇心他一樣也沒有少。就在某天下午，他母親帶他去住家附近小公園玩的時候，他看到一旁小孩子三、五個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麼，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忍不住鬆開自己緊抓大人衣襬的手跑了過去。
面對新來的朋友，孩子們也不吝嗇自己的玩具，沒有多久幾個人就打成一片。等到周圍的玩伴都被大人催促回家，年幼的褚冥漾這才注意到他玩得太開心，完全忘記媽媽的存在。
而等他回頭尋找母親的身影時，她已經不見了。
整個公園只剩下他一個人而已。
突然湧上心頭的恐懼瞬間包裹小小的身軀，他想開口喊媽媽，但張開嘴能發出的聲音只是微弱的嗚咽聲。小小的步伐循著記憶中的路走著，但越走周圍的景色卻是越來越陌生，等他停下步伐，四周更是他沒見過的房屋。
「這不是漾漾嗎？你怎麼會在這裡？」就在他要哭出來的時候，有個聲音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在逆光中，褚冥漾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卻可以從對方的聲音中認處這是來過家裡的客人，「......凡斯叔叔。」
「漾漾和媽媽走丟了嗎？沒關係，先來叔叔家，叔叔幫你打電話給媽媽。」握住伸出的手，褚冥漾乖順地跟著對方離開。
到家後，凡斯先幫褚冥漾倒一杯果汁，隨後才在對方緊張的神情下撥通電話，「嗯、對，妳放心，漾漾現在在我家......好，我知道了。掰掰。」
「是媽媽嗎？媽媽要來接我了嗎？」見對方掛掉電話，褚冥漾忍不住跑上前抓住對方的褲管，緊張地詢問。
「你媽媽有點事情要忙，過幾天才會來接你。這段時間漾漾就這在這裡好不好？」蹲下身與小孩兒平視，凡斯露出溫和的笑容。
雖然不怎麼想答應、內心也很害怕，但褚冥漾還是點點頭。抱住小孩小小的身軀說著漾漾好棒的大人沒有注意到褚冥漾的情緒。
「因為我的媽朋友那時候剛好快要生產，她娘家和夫家的人臨時結伴出遊聯絡不上、丈夫在國外出差一時半刻趕不回來，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請我媽過去幫忙，因為帶上漾漾不方便所以才把他留在那裡。過了快一個月，我媽才從凡斯叔叔家接回漾漾，回到家之後我就發現他變了。」抿了口咖啡，褚冥玥繼續，「他和我們相處的方式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和討好，覺得有些奇怪就去問凡斯叔叔，他也說漾漾住在他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子。後來我們猜測，也許是因為走丟後被帶走，過很久才被帶回原本的家的事情對他產生影響。」
小孩子的恐懼是沒有理由、沒有根據的。怕就是怕，情緒是直接的。
本來聽叔叔說過幾天媽媽就會來接他，但是他等啊等的，就是等不到媽媽來。褚冥漾小小的腦袋忍不住就在想，該不會是媽媽不要他了，所以要把他丟掉？
強烈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對凡斯的態度有些偏向討好──他不想被丟掉，他想繼續留下。所以褚冥漾努力讓自己乖巧一些、稍微幫得上忙一些。
但是時間一到，白陵慈還是去凡斯家將褚冥漾接了回去。沒有人跟他解釋，褚冥漾只覺得可能是自己不乖、不好，所以大人才會像踢皮球一樣把他踢來踢去。
「後來當我們發現不對的時候要做解釋已經晚了，陰影已經留下，不管怎麼作都沒有用。雖然之後明白當初整件事情的原因，但心底還是有一塊疙瘩在，讓漾漾下意識在和別人交流時與別人劃開距離。他就像穿著一身透明的防護衣一樣將自己緊緊地包覆住，好讓自己不會受到絲毫傷害。」
冰炎突然明白，褚冥漾為什麼會對自己沒有自信、為什麼會問他喜歡他的理由。
因為害怕被丟下。
小時候恐懼的記憶就像烙印一樣用力地刻在身上，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因為是自己不夠好所以沒有人要他。
他努力讓自己堅強、努力讓自己勇敢，努力讓別人覺得他「有用」。所以才會在知道有人喜歡自己時第一個反應是感到懷疑，再來就是追問理由。
「在漾漾眼裡你是特別的，會告訴你這些事也是因為希望你不要傷害到他。」
聰明如冰炎怎麼不可能沒聽出褚冥玥的言下之意，況且對方的態度一直都很明顯，「你不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他是我弟弟，我只希望他幸福。」話說到這裡，今天要來找冰炎的目地就算已經達成了。
將自己餐點的錢放在桌上，褚冥漾先一步走人。
留在坐位上的冰炎過了許久才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與褚冥漾的聊天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