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星辰

05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個夢。
那也是伴隨著滴答滴答的雨聲。

◎

睜開眼，眼前是個灑滿金色陽光的小房間，看周圍的擺設虞因猜測房間主人應該是個小女孩，年紀可能還沒到國中。不清楚那阿飄給他看這個是什麼意思，虞因才想四處看看、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就聽見門外激烈的爭執聲。
「都是你！都是你！沒事去外面拈花惹草結果呢！錢被騙光還不知道！」
「還說我！妳不是也一樣！上次我看到的那個男的是誰？又是新的男人吧！他是我看到的第幾個了！」
「現在是在說你，不要提到他！」
「不要提到？哈！是被甩了不想再聽到他名字了吧！」
「叫你閉嘴聽見沒！」
「哈！真是個瘋婆子。算了，趕快把名簽一簽，簽好就趕快走。」
「趕快走？這房子是我的為什麼要我走？要走也是你走！」
越發激烈的爭執讓虞因皺起眉，原先想去外面看看的想法也頓時打消。
才剛轉過身，他就見身後的衣櫃不知何時被打開，裡頭躲了一個小女孩，女孩瑟瑟發抖、眼角盈滿淚水。
不要。
虞因似乎聽見女孩這樣說著。
不要。不要。不要。
小女孩縮在衣櫃角落用力抱住自己，淚珠大顆大顆無聲地往下掉。
她以後會乖乖的不吵不鬧，她以後會認真讀書考好成績，她以後會聽大人的話不會頂嘴，所以不要吵架好不好。
她真的會很乖很乖，所以……
匡啷。
回應她的是外頭類似花瓶一類易碎物摔到地上破掉的刺耳聲音。
連帶什麼一起碎掉，震耳欲聾。
虞因看著女孩的表情從原先的隱忍哭泣到逐漸淡漠，最後眼神略微空洞，像是什麼都無法再吸引她注意一般，心底驀地有些發涼。
那是對所有事物絕望的神情。
無視身後依舊的爭吵聲，虞因蹲下身和女孩平視──雖然他不確定對方看不看得見他──想從她的眼中讀出其他東西，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讓這孩子不會這樣絕望。
但虞因找不到，漆黑的眼瞳一片死寂，見不到任何光點。
他不懂，為什麼會讓她如此絕望，是時間還是其他因素，沒有經歷過的虞因沉默地蹲著。
許久，小女孩有些乾澀的嘴唇動了動。
「……」
沒有聽清楚的虞因站起身來微微靠近。
女孩漆黑的眼瞳稍微有了光彩。
「如果……」

◎

接到通知，虞夏先是一拳揍向自家大兒子，隨後才和其他人一起往通報的地點走去。
警方拉起封鎖線禁止任何閒雜人等接近，並派人將營區負責人張以哲叫過來，被無視的虞家兄弟及一太則是乖乖回營區不作怪。不過在不作怪之前，他們必須先迎接一群客人。
看到遠方的小黑點，虞因舉起手揮了揮，站在最前面的人也舉起手回應。沒有約在他們的帳篷區而是選擇營區門口，為了就是避免被大人們知道。
「嗨，阿方。」
「嗨，阿因。一太說你要找他們怎麼了嗎？」
聽到阿方的問題，身後那群停下聊天的人這才知道是誰要找他們。不過雙方從未見過，他們不太明白虞因找他們要做什麼。
察覺他們的視線，虞因抓了抓頭髮，稍微想了一下還是覺得直接破題比較快也省得麻煩。
「那個，因為剛剛警方發現了疑似你們其中一位同伴的遺體，剛好聽說你們在附近，所以請你們過來想問一些關於死者事情以及確認死者身分。」
我們是看到留在公佈欄的那些照片所以才想聯繫你們。虞因頓了下後補充。
不過聽完他的解釋，來的四個人卻是眼神微妙地相互看了一眼，最後由唯一的女生開口。
一開口，就是讓他們驚訝的問題。
「請問死者有什麼特徵？我們有兩個朋友失蹤很久了，所以不太清楚你指的是哪一位。」
虞因敢說，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皮不只跳三下，而是連背脊都涼了起來。
「妳說兩個朋友？可以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雖然同樣驚訝，但一太很快就冷靜下來。
看著他，一群人面面相覷，不過還是點點頭，示意換個地方說。
那是一個頗長的故事。

◎

「我和靜瑜從小一起長大。」
找到一個地方好坐下聊後，由蘇雅婷先開口，「她是個很安靜內向有禮貌的人，個性也不錯，很少聽她和家人吵架。因為是幼女，常常被拿來跟兄姊比，雖然有時候壓力很大，但她還是很爭氣，幾乎每一次都拿獎學金。也因為她在校成績很好，班上很多人都會找她幫忙，她也樂於幫助別人。」
「那她最近有過什麼負面情緒嗎？知道原因嗎？」拿出筆記本將蘇雅婷說的重點記了下來，虞因想了一下，提出另一個問題。
「嗯，幾個月前接近畢業的那一陣子她的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問她她也沒有說什麼。除此之外就沒有了。」稍微想了一下，蘇雅婷發現好友只有這一部分可說而已。
「那另外一位呢？」在旁邊跟著聽的一太想了一下，決定換個人了解。
「另一個朋友叫孫芸珊。她人緣不錯，學校課業沒有太差。家裡狀況好像很好，穿著都很流行、打扮得也都很時髦。不過主要是大三才和她熟起來所以就只知道這樣而已。」面露些微歉意，但蘇雅婷能提供的資訊就這麼多。
「那你們知道她們和其他人有什麼過節嗎？交友狀況呢？」
「過節？好像沒有。」轉頭看向其他朋友，確定後蘇雅婷對虞因點點頭，「不過交友狀況……靜瑜她個性比較害羞、不會主動找人交談所以朋友數不多，在學校也幾乎都是和我們在一起，假日要出去也都是找我。至於芸珊我只覺得有些複雜，詳細就不清楚了。」
「那你們清楚嗎？」
「嗯。」看了一眼旁邊朋友，其中一個男生開口。
他說他叫王楠辰，和孫芸珊認識比較久。
他說他國中認識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神秘，雖然表面上對每個人都不錯人緣也都很好，但私底下對於她的負面評論卻很多。
有人說她家很有錢，所以個性才會那麼嬌慣、才能每天把自己扮成公主；有人則說她家其實很窮，她是去做援交才有那些錢來妝扮自己、私生活其實很複雜。
各式各樣的評論都有，幾乎每天都會更新版本，除非是轉學生否則在校內隨便抓一個同學問他都能說出一堆。但這些在校內流傳的奇怪言論就算聽見她也不曾做出任何反應，就放著那些流言自己消停。
據孫芸珊自己說，謠言止於智者，放任不管不久後就會自動消失，急於澄清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不過讓他感到神奇的是，那些言論不論多麼誇張，最久不到一個禮拜就會自己消停。
雖然他也曾經好奇而去尋找原因，但最後都不了了之。
也因為亮麗的外表，她和同性之間的感情相對異性的差，從國中到大學圍繞在她身邊的也幾乎都是男性，唯獨這一群的三個女生跟她比較親近。
不過說是親近，也只是比其他人好上一點點而已。只有在小組報告或是團體活動中她們才會有交流，不然平常都只是點頭之交，其餘時間她也都跟其他男生混在一起。
不過家裡狀況就不清楚了。
王楠辰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怎麼描述比較好。
他說，雖然他國中就認識她、高中因為兩人成績有些差距所以上了不同學校，不過因為和那些依舊與她同校的國中同學還有在交集，所以即便中間三年空白但有關她的事情他還是知道一些，但唯獨關於家裡的那一面完全沒聽說。
這就讓聽眾三人覺得有些奇怪了。
基本上朋友或多或少都會知道一些有關家裡的事，比較知心的或較熟的就可能會在聊天中知道對方前天和家裡吵架或是手足又做了什麼讓人生氣一類的瑣事，不過這些王楠辰都沒有聽誰說過，就像是孫芸珊已經和家裡完全脫節。
聽完王楠辰的敘述，虞因比較了解這兩人，也可以做個簡單介紹。
簡單來說就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一個害羞內向一個外放開朗。個性塑成的因素應該和家庭有關，不過孫芸珊的家裡狀況不太清楚所以也不能妄下定論。重點記下來後，虞因突然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那這兩個誰頭髮有經過挑染？像是粉紅之類的顏色？」
他赫然想起在被拖下水的前一刻，經過那顆石頭的時候他看到的那撮頭髮裡面有挑染一小撮粉色。
如果依照他們剛才的敘述，水裡的那個就是孫芸珊。
那這樣吳靜瑜又是在哪裡？只是單純失蹤嗎？
「你說挑染？只染一撮嗎？」
……我哪知道它染幾撮啊。
虞因雖然很想吐嘈，不過他還是忍住。稍微想一下，好像真的只有一撮。
「那是靜瑜。」見虞因點點頭，其中一個剛剛沒開口的男生回答。
「什麼？」
虞因以為他聽錯了，不過剛剛回答的韓言卻點點頭，甚至拿出照片給他看，順便告訴他誰是吳靜瑜誰是孫芸珊。
虞因仔細地盯著小小的螢幕，長得清秀可愛看起來就很溫雅的女生就是吳靜瑜，旁邊那個高挑、一出去就引人注目的亮麗女孩是孫芸珊。雖然不太清楚，但他有看到吳靜瑜有點淺棕的長髮中有一撮不明顯的淺粉。
他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痛，好像所有事情都攪在一起，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
在韓言開口前虞因一直以為水裡的是孫芸珊，畢竟依照他們的描述，吳靜瑜不太可能去做挑染頭髮的動作，尤其又是粉紅色。
但這樣的推測卻又與阿飄給的夢境相反。
在夢裡、學校樓梯間的那個是還未染頭髮的吳靜瑜，實驗室的那個也同樣是她，而搶她報告的那個則是……孫芸珊。
虞因一個機靈，他突然想起那個女生是誰了。
不過這好像又哪裡不太對。
照理來說孫芸珊沒有理由這樣做啊。
好像漏了什麼。
看著眼前的四人，虞因覺得哪裡怪怪的。
正當他還想問問題，突然一通電話打斷，鈴聲來自一直沒開口的那個男生。似乎知道那通電話帶來的消息，除了阿方以外的男生全都站起來，簡單地說了一句晚點再回來就匆匆離去，一時間只剩蘇雅婷留下。
「那個，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原本想說趁著這時間去整理一下接收到的資訊，蘇雅婷卻突然開口，看她有些踟躕的樣子虞因覺得有些疑惑。
「阿因，去吧。」一旁的一太在虞因開口前先給建議，「我覺得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衝著一太這一句話，虞因就跟著對方走。
「怎麼了？」走到一處頗偏僻的地方，吳靜瑜才停下，看她有些緊張的樣子，虞因有些奇怪。
「其實，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當意見。」在開口前，吳靜瑜顯得有些猶豫。
「沒關係，妳說說看。」示意對方放鬆，虞因心底隱隱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會出乎他的意料。
「其實，靜瑜和俊傑兩個人之前有在交往。」
看著虞因的眼睛，蘇雅婷神情認真不像在說謊。

TBC